天津袁世凯故居
天津袁克文故居
袁克文故居内展出的袁氏家族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
袁克文
大家是否还记得我在《大清最后的掌舵人载沣》那期谈艺录中曾提到过这位摄政王亲政后第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举措就是开缺袁世凯一事？今天的这期谈艺录与袁世凯有关，要讲一讲袁世凯的二儿子袁克文。
袁克文这个人是一个十足艺术范儿的名士，对于书法绘画音乐戏曲无不精通，他一生爱好广泛，除喜好诗词歌赋外，还极喜收藏字画、古玩等，并酷爱昆曲和京剧艺术，是著名的民国四公子之一，本人风流倜傥，俊秀萧逸，作为谈艺录，真是再好不过的主角儿。当然，作为袁世凯的二儿子，他本身的经历也浓缩了历史的风云，在他身上，我们可以到晚清民国的流年碎影，可以重温那一段被流水带走的光阴。他的故事非常精彩，朋友们，我们一起来看一看。
出身与授业
袁克文，出生于1890年，字豹岑，也作抱存，号寒云。父亲袁世凯，生母为朝鲜贵族金氏，朝鲜国王王妃的妹妹，出生在朝鲜。
袁世凯，大家非常熟悉，中华民国首任大总统，过去的历史教课书中曾评为“窃取辛亥革命胜利果实的人”，现在有一些较为客观的评价，对袁世凯在历史上的作用有了新的结论。1915年复辟帝制，不得民心，83天后悒郁去世。
袁世凯1882年带兵入驻朝鲜，得到朝鲜国王李熙赏识，1884年赐金氏于他，金氏1890年生下袁克文。金氏是个美人，端庄秀美，因其贵族出身，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袁克文本人长得一表人材，玉树临风，得自于亲生母亲的优良基因。
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袁世凯于7月19日回国，其家人包括克文的生母等已先期回到中国。他们刚回国时，住在山东烟台，第二年袁世凯去天津小站练兵，克文跟随前往。1990年，袁世凯任山东巡抚，家人来到济南，彼时，克文常与兄长等去大明湖游玩。
袁克文自小聪明伶俐，一直跟随袁世凯的姨太太沈氏生活，沈氏本人是书寓先生出身，琴棋书画全都来得，本人没有亲生子女，对小对克文异常娇纵溺爱。书寓先生即时旧时高级妓女，是当时中国的一种特殊现象，也是当时达官贵人，三教九流混迹其中的一种社交场所，既有文艺的一面，又有世俗的一面，当然也有情色交易的成分。描写这一群体比较有名的作品有朝邦庆的《海上花列传》，作为一种特殊的狭邪文化现象，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在谈艺录中谈一谈。袁克文在沈氏宠溺下，从小养成放荡不羁的性格，而且挥金如土，从不知节俭珍惜。1918年袁克文南游上海，一次竟花去60万大洋，而当时10块钱就能买150斤大米！当时大总统徐世昌得知后，抡起拐杖要打断他的腿，如此败家行为实在令人震惊。
袁克文
克文不仅花钱如流水，十五六岁时就流连于青楼妓馆，彻夜不归。对此，沈氏一味袒护，甚至放言说：“谁要是告诉他爸爸，我就和谁拼命！”甚至生母金氏痛打克文，沈氏也不依不饶。这样的情况下，克文简直就像脱僵的野马，完全就是一个浪子。这与后来袁克文42岁英年早逝也有关系，放荡的行为过早地摧毁了他的身体。
袁克文15岁就学于天津北洋客籍学堂，孙师郑任监督。袁世凯任直隶总督时，在家设馆，延请名师严修，方地山等人授业，克文绝顶聪明，6岁识字，7岁读经史，10岁就会写文章，15岁时已粗通诗词歌赋。名师出高徒，袁克文在这些名师的指导下，学业猛进，挣下了“才子”的本钱。尤其是方地山，这位扬州才子，对克文影响最大。方地山是位饱学名士，且佯狂不羁，尤以撰写对联信手拈来为著，以至在京津一带，有得方一联而身价倍增的时风。袁克文与他亦师亦友，二人脾气、性格、兴趣爱好、为人处世大致相同，后来结为儿女亲家，方地山的四女嫁给了袁克文的长子家嘏。
袁克文与方地山
方地山书联
袁克文的婚姻
1906年，袁克文16岁时，与时任天津侯补道的刘尚文之女刘姌（字：梅真）成婚。此时，袁世凯正在直隶总督任上，督署衙门宾客盈门，自是热闹非凡。刘梅真和克文同岁。她出身虽不抵克文是世袭大户，但也是官宦之家，生性极贤淑，还能写一手漂亮的小楷，且善吟诗作赋，曾有《倦绣词》诗集问世。
刘梅真18岁时生长子袁家嘏；20岁时生次子袁家彰。女儿袁家宜1930年底夭折。
袁克文妻子刘梅真与儿女
清末民风，凡是有些作为的男子，大都频频纳妾，以此彰显地位。颇承乃父家风的袁克文，自然也不例外，且更甚之。克文择女，讲究色、才、艺、德四全。凡是和他过有交往的女子，可谓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名媛、才女。至今，袁克文有据可考的10多位姨太太，均为国色天香的奇女、才女。象无尘、温雪、栖琼、眉云、小桃红、薛丽清（大科学家袁家骝博士之生母）、苏台春、小莺莺、花小兰、高齐云、唐志君、于佩文（即袁家楫生母，家楫为天津市连续五届政协委员）等，此去彼来，递次而进。
袁克文两位如夫人苏眉云与于佩文
袁克文对他的这些新欢旧爱很随意：两情相悦时则结为琴瑟，互相厌倦时则折柳分杈。分手后也不会反目成仇，有的还可以像朋友般来往。
袁克文一家合影
袁克文抱着小儿子袁家楫
袁克文是性情中人，好声色，且钟情。他一娶再娶虽因天性好色，但却倾注真情；与新欢旧爱的记游怀想诗词，一如与朋友交往，对友朋的妻妾及亲眷端肃文雅，即便是到了青楼，也彬彬有礼，如同去寻红颜知己，从无轻薄之态。这是一种修养和天性，但这种妻妾成群的生活也有难言之痛。袁克文自评：“既不得于父兄，又不得于妻子。”他本人长期在天津法租界国民饭店包住一个房间，极少回家，甚至他的死因也与他在包住的4号房间喝花酒有关，当真是孽缘。
反对父亲称帝
对于袁世凯一直念念不忘的复辟帝制，在袁世凯的大家庭中，长子袁克定是其中的鼓吹者，甚至一度以皇太子自居。而袁克文，却反对父亲称帝。袁世凯妻妾众多，儿女也众多，而且这些孩子都很有才气，无论外貌还是内涵都很好，其中二子袁克文和五子袁克权都是文采风流。（袁世凯的子孙后代大多都很成才，有的成为我国文艺、物理、火箭等人文及科学领域的领军人物，这是后话。）
对于袁克文，长兄袁克定一直采取提防措施，甚至一度把他视作继位路上的障碍加以陷害。袁克文深知天下形势，南方革命党反对帝制，北洋内部也不同意袁世凯复辟，这种情况下，父亲要帝制自为，无异于玩火。袁克文做诗莫到琼楼最上层以讽劝复辟。但袁世凯不听不顾，仍于1915年12月13日复辟帝制。这种情况下，为了打消兄长克定的担心，袁克文让父亲封他为“皇二子”，以示自己无心与“皇长子”竞争“皇位”，而且更加以名士自居，成天和一群文人清客诗酒自娱，流连忘返。
袁克文的“上第二子印”
袁世凯复辟遭到全国人民反对，83天后这场闹剧即已落幕。袁氏全家从天堂落入凡间，成了普通人家。这件事最痛苦的是袁克定，对袁克文来说，未尝不是解脱，从此这位公子哥一心一意过起了任情任性的生活。
是真名士自风流
袁克文天生出自富贵之家，讲究吃喝玩乐，他不必为衣食奔忙，一生都在追求享乐，他喜欢金石书法，集联填词，冶游嫖妓，粉墨登场。
袁克文喜欢唱戏，1915年，特邀江南昆曲名家赵子敬来京，向他学习昆曲。那个年代京剧、昆曲等名家表演往往引起巨大轰动，出现了许多戏曲艺术大家。皇公贵族子弟习学戏曲的非常多，袁克文虚心学唱，所有的昆曲剧目都难不倒他。
袁克文戏装相
1917年6月，辫帅张勋进京，此公酷爱昆曲，特意将京师昆曲名角请至江西会馆，演戏三天。袁克文跻身其间，与溥侗合演《千忠戮》。溥侗是末代皇帝溥仪的族兄，也是一位才艺大家。《千忠戮》讲的是明朝燕王朱棣争夺皇位，带兵攻破南京，建文帝兵败，化装成僧人逃亡的故事。袁克文饰建文帝，他体貌清癯，似弱不胜衣，把个建文帝描画得惟妙惟肖。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
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荡气回肠，似大有身世之感，唱至“恨少个绿衣使，鼓骂渔阳”时，声泪俱下，目眦为裂。座下有昔日主张帝制的人莫不赫然变色，听者之为泪下。
袁克文戏装相
袁克文喜好戏剧艺术，和名伶演员多有交往，利用自己的地位，大力提携菊坛后学，还一度发起“全国伶选大会”，成为会长。
袁克文擅长诗词，刊有《寒云诗集》，录有早期作品100多首。他的书法也自成一体，和其人一样，有一种风流潇洒，不拘一格的韵味。真草隶篆，无一不能，无一不精，时人以能求到他的字为幸。袁克文花钱大手大脚，每次去上海，总是肥马轻裘，而归时一无所有，典当俱尽。他公子哥儿的脾气不愿开口求人，过不下去了，便登报“寒云卖字”，10两8两一副对联，求者盈门。有了钱，就不走了，没钱了，再卖字。真是钱不花光不甘心，完全不顾烟火生活的名士范儿。碰到哪个地方水灾风灾，袁克文也把自己收藏的字帖宋朝宣和年间玉版《兰亭序》精拓本卖了赈灾。
袁克文卖字广告底稿
袁克文写字有独到之处，就是可以不用桌子，把纸悬空，由人拉住两端，他挥毫淋漓，笔笔有力，而纸无损。由于他终日嗜吸鸦片，懒于起身，便仰卧在床上，一手拿纸，一手执笔，凭空书写。写完再看，字体娟秀，绝无歪斜，看者无不惊叹。
袁克文兴趣广泛，喜欢集邮集币，养猫养狗，凡是他认为有意思的事，都要尝试，不过，他对人对事都用情不专，都是三分钟热度，疾风迅雨而来，烟消瓦释而去，典型的公子哥儿性情。至于吸食鸦片，更是他的恶习，以致于一天当中多数时间躺在床上，昼夜颠倒。1927年，袁克文开始戒烟，每天还在报上发表戒烟经过，从那时起，袁克文的烟瘾逐渐戒掉，身体也慢慢发福。
文坛之星陨落
袁克文的家在天津河北地纬路6号，但他在法租界国民饭店4号房间长期包住，朋友找他，大都到饭店相晤。1931年过年时，袁克文长女家宜病逝，他心绪愁苦，过了1个多月，即3月22日晚，猝死于天津英租界58号路两宜里袁宅，时年42岁。从此艺林名宿，又少一人。
袁克文死后，只在他的笔筒里找出20块钱，他所在的青帮的徒子徒孙们出钱为他操办后事。当时的天津市长也助了些钱，他的表弟张伯驹送上不菲的赙仪。（张伯驹就是我在前面溥仪盗宝谈艺录中提到的我国民间第一收藏大家，是一个真性情人物，和袁克文并列民国四公子，后面我会专门写谈艺录谈谈这位让人肃然起敬的爱国贤者。）
袁克文的葬礼十分隆重，由于他平生慷慨任性，朋侣天下，又因为他曾入青帮，是帮里地位很高的人物，所以，按青帮规矩，徒子徒孙200多人充当孝子，天津市军政要员，富商巨贾，原北洋袍泽，悉来奔丧，队伍达4000余人，场面十分宏大。另外还有千余妓女也自愿哭奠守灵，也算这位公子哥儿生前流连花丛的一点回报。
袁克文一生交友无数，虽然都是笔墨文翰之交，筵宴冶游之友，真心怀念他的人也不少，他的丧事算得上风光旖旎，据说“灵堂里挽联挽诗，层层叠叠，多到无法悬挂”。张伯驹所书挽联为：
天涯落拓，故国荒凉，有酒且高歌，谁怜旧日王孙，新亭涕泪； 芳草凄迷，斜阳暗淡，逢春复伤逝，忍对无边风月，如此江山。
师友亲家于一身的方地山挽联为：
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无可奈何惟有死；
生在天堂，能入地狱，为三太息欲无言。
天津西沽，曾是寒云公子的埋骨之地，墓碑由方地山书写。
袁克文的家族成员十分众多，妻妾成群，没有名分或“一度春风”的情妇就更多了，据知情人讲有七八十个；
共有四子三女，儿子有：家嘏、家彰、家骝、家楫。女儿有家华、家宜、家芷。家彰、家骝曾留学美国。家嘏1961年死去；家彰现在美国；三子袁家骝为著名高能物理学家，家骝之夫人吴健雄也是原子物理学家，被誉为中国的居里夫人。1973年家骝偕夫人吴健雄访华，周总理接见了他们，并对袁家骝说：“你们袁家的人一代比一代进步了！”2003年在北京逝世；
1973年周总理接见袁家骝吴健雄夫妇
四子袁家楫是袁克文最小的儿子，新中国成立前夕是中华民国海军的一名下级军官，跟随部队去了台湾，驻防马祖岛屿，后逃到香港，然后回到大陆，没有工作，袁家楫就在搬运大队做临时工，扛米包、抬油桶、挑砖……什么样的重活脏活都干过，现为天津市政协委员。
袁氏家族在天津小洋楼里留下了多处踪迹，而袁克文将他华丽的一生谢幕在了天津两宜里。袁克文死后葬在天津西沽，后来又由西沽迁往赵德庄，袁克文的四子袁家楫在几年前曾对媒体口述，袁克文的墓还在赵德庄，只不过由于沧桑之变坟墓被平了，袁克文长子家嘏和次子家彰从国外回来后找到了父亲的坟墓，加以修葺，又重写了碑文。而袁氏后代中最出色的袁家骝，在回国后，也曾来到父亲的坟前祭拜。
袁克文的三个儿女袁家骝袁家华袁家楫在父亲坟前留影
袁克文，这位平生以曹植自居的大才子，时光无情，风流已被风吹雨打去，但是，重温他的生平，我们可以在欣赏他留传的书法之余，细细揣摸那段旧时光，那段历史真实的剪影，和剪影中的风雨故人。
那凝结其中的文化遗韵，最难将息。
